我已经听到了未来，而且它必将成真。
苹果音乐古典版是否能够改变我们的生活，还有待观察，但根据一些相当深入的测试，我可以向你保证，本月（2023年3月——编者按）上架的这个手机应用至少能够解决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苹果音乐古典版APP
如果你碰巧需要将全部的古典音乐一手掌控，这几乎就是现实的答案。苹果音乐为你奉上两万名作曲家11.5万部作品的数不胜数的各种演绎。随意搜索一名演奏家，一秒钟内结果就会弹出来。如果找不到某个名字，下周再试试。它的数据库仍在不断扩张。
根据我的估计，苹果公司的这个应用包含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所有曾经录制并公开发行的音乐。它似乎涵盖了所有重要的来源，从千金难求的俄国“旋律”（Melodiya）唱片品牌到廉价的拿索斯唱片，该厂牌堪称古典音乐界的普利马克（Primark）。只有一些零星的独资唱片公司缺席，这些公司的产品从未上线，寄希望于互联网总有一天会消失。新近被环球音乐收购的海伯利安（Hyperion）唱片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它的唱片几周内就可以通过苹果音乐来进行串流播放。一匹又一匹步履蹒跚的马匹纷纷被蒸汽引擎超越。对于古典音乐来说，这就相当于它的后产业革命。
苹果音乐提供的音质尽善尽美，实际上甚至更好。这个应用建立在荷兰的古典音乐流媒体服务Primephonic之上，加上杜比全景声和空间音频这种堪称厚颜无耻的新音效，让你这个听众宛如置身于音乐厅内最好的位置。它还能让你换座位，但我还没有弄清楚这是如何实现的。
杜比全景声和空间音频组合最令我咋舌的还不是关于其保真度所带来的透明感，拿里卡多·夏依与斯卡拉歌剧院录制的威尔第合唱作品唱片来说，那种透明感令每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都细致可分。第一耳听到它就相当令人震惊。以一张录制于柏林的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交响曲》为例，我感觉其内部的清晰度似乎比乐团自己厂牌推出的录音更为优越，而且，奇怪的是，比我在音乐厅里现场聆听的听觉记忆更为清晰。如果音质的未来就是这样，那就来吧。
而这正是苹果音乐的目标。除了吸纳过去一百年的录音之外，他们还搞定了柏林、维也纳和纽约的爱乐乐团、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以及其他几家名团，让他们在其应用上发布每个演出季的最佳音乐会，在此之前只有那些乐团的直接订户才能有机会听到这些录音。这笔交易使得苹果音乐创造了一种更新的幻觉，听众能够参与一种活生生的、不断发展的艺术其中。
当类似于BBC和ORF的广播公司，以及英国艺术委员会这样的出资方从管弦乐团和歌剧团中全面撤退的时候，世界上最大的科技公司之一已经将古典音乐作为其2023年的旗舰项目。苹果音乐副总裁奥利弗·舒塞尔（Oliver Schusser）告诉我，“为了这一时刻，我们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一种爱之劳作”。跟所有公司级话术一样，这句话也带有其目的性。苹果公司希望从它的草坪上铲走将古典音乐列为“音轨”的声破天（Spotify），以及Idagio和Qobuz等专业服务。
其最大的吸引力是，只要你已经以每月10.99英镑（英国）或10.99美元（美国）的价格订阅苹果音乐，并有一台iPhone来播放（我确信安卓手机不久也能获得这个应用），这个新的应用无需额外付费。那么缺点是什么呢？
并非每次搜索都像广告中所说的那样简单。我在寻找哈弗格·布赖恩（Havergal Brian）的交响曲（由拿索斯发行）和根纳季·罗日德斯特文斯基在“旋律”发行的肖斯塔科维奇作品集的时候，不得不打电话给求助热线。但这些小毛小病肯定很快都会被解决掉。更为令人不快的是“编辑推荐”的墙纸。苹果音乐特别绘制的作曲家肖像并不传神，甚至望之可憎——肖邦看起来像在西班牙海滨出没的某个男公关，拉赫玛尼诺夫像一个出身美国中西部的首席财务官——而其唱片介绍读起来就像没有笑话的维基百科。旧世界的古典音乐唱片公司将其权威建立在真实的图像与出自专家手笔的文章之上。现在有个新手认为它可以做得更好。
不过，令我更为不适的是古典音乐不可抗拒的加利福尼亚化，而这并非由苹果公司单独造成。我属于这样的一代人：在过去，当被磨损的LP被闪亮的CD取代时，我曾欢欣雀跃；而如今，我惊奇地观察到，新婚夫妇在墙上挂满黑胶唱片的房间里筑巢。我第一次在亚马逊网上买书那时候，你得打三次电话才能确定下单。我并非抗拒进步，不是砸毁纺织机的卢德主义者，也不是反疫苗分子。但是，把整个古典音乐纳入一个能放在我掌心的设备上，这感觉是对文明的贬低。
当然，拥有无限的选择，而且随时能够立即召唤出一部作品，来验证普洛柯·哈鲁姆乐队（Procol Harum）的《冬日苍影》（ Whiter Shade of Pale）中是否有马勒《第十交响曲》的影子（并没有），这都很美妙。但这也太容易了——而容易的东西就会失去价值。我仍然认为唱片是某种实物。这可能会让我在硅谷被视作某种恐龙，但当一张唱片变得宛如激流中的一片浮萍时，我们与音乐的关系中的某种东西会就此消失，星云般的苹果音乐播放列表无法再现那种拥有感。
与其他人一样，余生中我应该也会以流媒体播放古典音乐，很可能在我咽气的时候，会让苹果手机播放内田光子演绎的贝多芬最后一首钢琴奏鸣曲中的小咏叹调乐章。不过如果我真那么做，肯定会伴以一阵满怀遗憾的挣扎，而且我当然不会为未能见识下一次革命而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