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朱萍 实习生李佳英 皮光宇北京报道继国家医保局公开表态将辅助生殖纳入医保后，近日辅助生殖领域再度成为舆论焦点，先是安徽发生试管婴儿出生8年后发现放错胚胎事件，再是发生在国外的非法捐精致60个孩子模样相似登上热搜，使得辅助生殖服务的监督管理、伦理风险把控等问题引发广泛关注。
21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多次拨打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对此，多位辅助生殖医疗机构负责人表示错放胚胎属于小概率事件。一位西南辅助生殖医疗机构负责人指出，这肯定属于医疗事故，实际操作中主要靠流程控制，一般都是采用编码、二维码或RFID芯片等技术手段不断比对匹配。
美中宜和医疗集团辅助生殖事业部负责人李洋也持上述类似观点，他表示，一直以来医疗机构都会采取双人核对（信息无误）的方式，近几年AI发展后，更增加自动化的方式，如扫码确定、身份证和指纹匹配等，国家对辅助生殖机构的批准和监管都很严格。
辅助生殖技术（Assisted Reproductive Technology，ART）是使不育夫妇妊娠的一种医疗手段，目前国内以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及其各种衍生技术为主。我国正大力发展辅助生殖，并且每5年国家卫健委会发新的辅助生殖规划。据国家卫健委数据，截至2021年6月，我国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共有539家。
南方某辅助生殖医疗机构负责人也认为放错胚胎还是小概率事件，目前看到只有这例。不过，该负责人也强调在辅助生殖需求增加之下，后续各地上马项目热情高涨，在人才、制度、流程和监管等方面都要跟上，避免因生殖细胞的滥用、配子来源不明而导致的伦理问题，
为何会放错胚胎？
11年前，来自安徽合肥的男子与妻子因婚后不育，在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经过两次新鲜胚胎移植未果，再次进行冻融胚胎移植时顺利完成，通过试管手术生下一名男婴。2020年7月，二人及孩子做亲子鉴定后发现，孩子与父母双方均无血缘关系。法院认定，被告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对原告主张的损害后果产生的损失承担100%的赔偿责任。
法院一审指出，依据现有材料，安徽省妇幼保健院未见程序性缺陷，在该院内发生抱错行为的可能性极低。而法院委托北京法源司法科学证据中心出具的鉴定报告则显示，依据现有病历材料，生殖中心在胚胎冻存及提取过程中，无法保证每组胚胎编号的唯一指向性，也无法体现解冻提取过程中准确溯源和核对，存在缺陷，具有导致提取非指向性胚胎的极大可能性，并导致非预期的辅助生殖受孕后果，因此存在医疗过错。
鉴定报告称，根据现有材料，女方在生产过程中抱错的可能性极低；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在胚胎冻存中存在编号重复、胚胎解冻记录不完善、未能体现核对过程等问题，存在医疗过错，该过错与后果之间的因果关系无法明确，但相互之间有高度盖然性。
根据国家卫健委规定，所有试管婴儿的追踪、随访应记录至婴儿出生。如今的辅助生殖在胚胎实验室中完整进行，所有接触配子的培养皿、试管等都应标记患者信息，每一步操作之前都需要进行双人核对无误后在进行操作。双人核对过程的两个人均需要大声的读出患者信息，以确保实验室操作皿中的患者信息和临床的患者信息一致。
为了进一步保障患者的权益，除人工双核对信息外，又引进电子核对系统，确保准确无误。在操作前，每一对夫妻的信息都会存储于电脑及芯片中，该芯片标签会粘贴到培养皿、取精皿等该夫妻需要使用的每一个实验器材上。胚胎师进行的每一步操作，都需要完成芯片标签扫码，与电脑信息核对，任何一步如果出现问题都将产生报警信号并在系统中留有记录。
这种核对系统由电脑记录、核对每一步操作工序，记录所有体外受精过程，防止不匹配的错误产生，保证精子与卵子的正确配对。
每一对夫妻的精子、卵子、胚胎，都是使用一次性无菌的试管、吸管、培养皿等专用耗材，每一个耗材都做了患者信息标记，使用结束后会即刻丢弃至专用医疗垃圾袋，并有专人监督核查。操作时，每个操作台上只会出现一对夫妻的配子样本，这也是为了避免多样本搞错的潜在风险。
在这样严格的要求下，为什么会出错？多家辅助生殖机构负责人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这属于小概率事件。一位负责人指出，程序是现成的，很多先进单位已经打下样本了，出现问题更多的可能是管理方面的因素。
2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多次拨打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生殖中心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官方资料显示，迄今为止，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通过辅助生殖技术已经诞生10000多名婴儿，其中7000多名试管婴儿。不过，公开资料显示，该医院关联了数百起法律诉讼，其中作为被告身份、且涉及医疗损害责任纠纷的案件就达230起。
据媒体报道，2月17日，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生殖中心相关负责人表示，查不清当事人诉求的问题，并强调人生要豁达，没必要计较。此事件也引起了安徽省卫健委重视，相关工作人员表示，对相关事件调查正在进行中，调查结果将适时发布。
把控背后的伦理及风险
辅助生殖技术主要有人工授精和试管婴儿及其衍生技术两大类，在辅助生殖服务市场中，试管婴儿(IVF)的应用最为广泛。
近年来也出现了辅助生殖热，这与我国人口变化和政策支持密切相关。我国存在陷入低生育陷阱的风险，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2年人口自然增长率为-0.60。
一方面是低人口增长表现，一方面是年年增长的不孕不育群体。弗若斯特沙利文调研数据显示，我国不孕症患病率预计将从2018年的16.0%增加至2023年的18.2%。辅助生殖技术，作为一部分有生育意愿但由生理疾病造成生育困难的适龄人群实现生育目的的重要手段，为广大的不孕不育群体带来了生育希望。
为回应不孕不育患者的期待，国家正完善生育支持措施。2023年2月3日，国家医保局在对建议将不孕不育治疗纳入免费医疗提案的答复中表示，将努力减轻不孕不育患者医疗负担，推广中西医结合治疗不孕不育。这一回复也延续了此前政策对生殖健康服务的重视。
早在2022年7月25日，国家卫健委等17部门发布《关于进一步完善和落实积极生育支持措施的指导意见》就明确：推进辅助生殖技术制度建设，健全质量控制网络，加强服务监测与信息化管理；逐步将适宜的分娩镇痛和辅助生殖技术项目按程序纳入基金支付范围。
在2022年12月国家卫健委发布的《关于政协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五次会议第03371号（医疗卫生类297号）提案答复的函》中提到，不孕不育是由多种因素导致的生育障碍状态，其治疗手段多样，通过生活方式调整、中西医药物治疗、手术治疗、心理疏导等综合手段，可以使80%-90%的患者获得妊娠，仅有少部分患者需要应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治疗。近年来，我国各类辅助生殖技术快速发展，服务能力和水平逐步提高。截至2021年6月，我国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共有539家，人类精子库27家，每年技术应用总周期数超过100万，出生活产数超过30万，各省（区、市）均有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展。
国家每5年会对辅助生殖做新的规划，也会按需进行严格的审查后发放新的牌照。李洋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目前从需求供给角度来说，机构数量并不明显少，只是有些不均衡，有些省份只有一两家，而有些省份有几十家。
李洋强调：国内辅助生殖机构审批流程复杂，每年还有严格的复检。国家对相关机构的审批没有开过明显的绿灯，并不存在快速上马的问题。
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国内辅助生殖位居前列的机构主要有中信湘雅、山东大学附属生殖医院、锦欣生殖、北医三院以及上海交大九院等。
不过，伴随着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快速发展及其在医疗临床上的广泛应用，各种复杂的生育伦理风险和法律问题也不可避免会出现。如除了试管婴儿出生8年后被发现放错胚胎事件外，非法捐精致60个孩子模样相似登上热搜，一名澳大利亚男子使用不同名字登记捐精，使其成为60名孩子的生父。
李洋分析，当一家生殖中心建立初期，因经验不足和操作流程上存在问题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故，试管婴儿被放错胚胎更可能是人为的疏漏，为小概率事件。实际上，（试管婴儿）出错率是非常低的，几乎为零。一直以来医疗机构都会采取双人核对（信息无误）的方式，近几年AI发展后，更增加自动化的方式，如扫码确定、身份证和指纹匹配等。所以，（这样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少，现在的出错率几乎为零。
南方某辅助生殖医疗机构负责人还表示，在鼓励生育政策出台后，监管体系仍有待逐步完善。随着不孕不育诊疗服务需求增多，牌照下发也在加快，人才、制度、流程和监管等方面都要跟上。
